第三十八章 黑暗去了(1/2)
就像羊群无不爱草坪,但凡人,无不爱凑热闹。
说到底,好奇之心,人皆有之,而在华夏,好奇凄惨悲戚,更甚。
这种人看热闹,很少喜欢看羡煞旁人遭嫉妒的幸福,大多是满怀幸灾乐祸,像观望刑场斩首似的,通过好奇的眼,冷漠的光,向着那些即将成为命运这位刽子手的“刀下亡魂”,指指点点,絮絮叨叨。
人说,叫周树人的这个人说,我从来不怕从最坏最心存恶意的方面去推测华夏人。
现在,一听说隔壁可能闹出人命,工地里立刻收起来对风头的离三或妒忌、或惊奇、或羡慕、或佩服的情绪,一个个纷纷交头接耳,胡乱臆断猜想。
“都叽叽歪歪什么呢,还不去外边看看,看看有什么能帮帮隔壁的!”
张弛一声吆喝,犹如开了堤坝的闸放水,他们三三两两一溜烟地跑的没影,留下来凑离三热闹的,已经所剩无几。
“行啊离三,真没想到你还会这手,藏得够深的啊!”
深藏不露的离三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露了一手,把李天甲看得是一愣一愣。他回过来神,用因为激动而发颤的拳头,重重地捶在离三的肩膀,激动道:“啥时候会的,看起来挺能耐的?”
“是……是啊,离三兄弟,你……你咋还会修这个哩?”李土根怔怔地盯着离三看,脸色呆滞,眼里尽是不可思议,说话更是舌头捋不直、说不清。
马开合不像他们一样,一惊一乍,但也惊奇,向离三投去疑惑的目光。
“呵呵,没什么能耐,四哥,皮毛功夫。”
离三一面把扳手等器械收拾回工具箱里,一面说:“以前在陕西那会儿打工的时候,工地里用的多是别的地儿淘汰下来的,没几样不是老化的。平日里人多活又重,用久了,发生点磨损故障是常有的事,总容易出意外,经常割伤烫伤。我呢,当时就留心了下,偶尔抽空到图书馆翻了翻书,又跟学校里的电工请教会儿,想着这些设备哪天万一坏了失灵,自己能赶紧搭把手,快速处理,同样——“
“寻思靠着这点维修的粗糙手艺能在工地多兼一份职,多挣一趣÷阁钱。没想到修着修着,倒渐渐有了一些经验,马马虎虎能对付一些情况。”离三摸了摸自己的鼻梁,谦虚道。
“嚯!”
李天甲冷吸一口气,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重新打量起他:“难怪钢筋你这么快就上手,合着你小子之前就在工地干过,还是一个多面手,居然连维修这么精细的活都会。”
“什么多面手,四哥,可别这么说。”
离三苦笑着摇摇头,他何曾想过因为多面手而得到赞赏,他只是生存所迫,被迫着东学西学,就像孔子,“吾少也贱,故多能鄙事”,为了挣学费医药费,为了还人情还钱债,离三就是这样想尽办法能多会多懂的东西。
“我也就是图个技多,能多挣一份是一份。其实只是一个二把刀,里里外外只会这么几招,没多大的能耐。”
“你看你,成,你小子想揣着低调。”
李天甲嘿然一笑,“但一句谢谢四哥还得说,刚才要是没有你站出来,那几个人的命一没,咱们工地连带这七十多号人辛辛苦苦快一年的工钱恐怕都没着落了。就这,四哥大晚上要多敬你几杯,好好谢谢你!”
“四哥,你这话说重了——”
就在此时,忽而不远处的工棚二楼响起传唤声:“喂,刚才那个修机器的,到会议室一趟,张总找你!”
……
“老陈,你是怎么搞的。刚才要不是赶上工地恰巧藏了一个维修工,你知不知道这场意外后果会多严重!”
面对张弛的兴师问罪,陈国立面露难色,尴尬道:“张总,我也不知道啊,按理说没道理啊,整个工地,我可是里里外外检查了有三遍了,该维修的都维修了,该报废的都贴‘报废’了。谁能想到这吊篮会出这事,这……这真的……”
“你不用说了,负责检查吊篮的那几个立马给老子滚蛋!还有,结算工钱的时候这个月的工资扣光。娘、的,出了这事还想领老子的钱,做他、M的美梦。”
陈国立一听“结算工资”,即便辞退几个农民工略感心痛,但脸上的喜盖住悲,他含笑着拿出一堆工程量单,说道:“张总,上两个季度的,人工总共五十万四千。这是清单,您要不审核一下,看多了还是少了?”
张弛瞥了眼厚厚的工程量单,冷笑道:“老陈,你想什么呢。今天因为你的疏忽,差点把天捅出窟窿,现在你还有心思跟我要钱啊?”
陈国立瞪大了眼,愤愤道:“这……张总,你这话就不对,事故归事故,工钱归工钱。何况昨天不都讲好了,等人领导视察走了以后,就把大伙去年半年度的人工费结了,怎么能说变了卦就变卦!“
“是啊,是说给钱啊,可今天这事,老陈,你觉着你好意思跟我张口要五十万?”张弛摆明想借事故,压一压结清工钱的事。
陈国立顿时急了眼:“张总,生意可不兴您这样做的。当初你请我干活的时候,可是——“
“诶,老陈,你先别急啊,我又没说不给你钱。我的意思啊,”张弛拍了拍陈国立的肩膀,和颜悦色,“因为这次的事啊,可能惹的祝局不愉快,今天晚上老子得放血让他满意,既然事情是你们这边出的,是不是得由你们担当一下?”
“张总,您的意思,是想拖一些款子,这次先给祝局点安抚着?”陈国立混迹了多年也修成了人精,一下子便明白。
张弛缓缓地坐在折叠椅上,翘起两郎腿,摇头晃脑:“诶,老陈啊,这次也是没办法,谁让好不不巧生了场事故呢?”
会议室里气氛格外凝重,沉重得陈国立的眉头也随之向下紧皱。
“可是张总,事故不没发生吗,你和我,不还好好地站着坐着?“
张弛抽着雪茄,“可要是发生了呢?“
他把一堆本需要审核的工程量单材料扔在木制讲台前,啪的一声手拍在硬邦邦的木板上,青黑着脸说:“张总,揪着这事可没意思。这做买卖,可是贵在一个‘诚’字。”
“哎,老陈,你别着急啊!我没说不给你结清,只是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啊。”
张弛仰起头,向半空轻吐了一口烟:“这做建筑承包工程的,哪处不得花钱。上下要打点着,哪处大爷小鬼不得伺候着。再说了,大头上,除了你们人工占大头,该掏钱给材料商一部分吧,不然那些个钢筋、混凝土、水泥谁给啊,总不能你们变出来吧?”
“张……”
“老陈,你先听我说。”
张弛截住陈国立的话:“最近出了很多的事,这裕泰他们家的财务出了点状况,不瞒你说,其实就是面铺太大,空了他们的钱袋,紧巴得慌,可他、娘的,却连累老子跟你们饿着。嘿,实话跟你讲,这次之所以能向他们成功讨来八十万的工程款……”
张弛举起手,拍了三下自己的面颊,一下比一下重。他狞笑着:“是妈、的我这个总经理豁出脸,在人刘总面前装了三宿的孙子,从KTV一直娘、的装到洗浴中心,当着那帮小姐的面就差把我下面那玩意儿阉了能成奴才太监。可这么装,他也才抠搜搜挤出那么八十万,怎么能喂饱你、我还有材料商这三条狗呢!”
天下无不是父母,听着不像孝顺,倒像“儿皇帝”认衣食爹妈,找了强人当靠山。那既然都唤了“爹”,再改口称呼“爷”也没什么大不了。这年头,天底下多的是大爷,而更多的是削尖了脑袋想当人孙子的。
张弛摊摊手,故作无奈的神情说:“更要紧的是,那些材料商里给我供货的,有好几家都是人裕泰指定的货家。老陈,你想想,我敢短了他们的应付款吗?”
陈国立终于怒火中烧,话里也带了三分火气:“张总,去年俩季度您就是这么说的。现在三月又三月,不至于钱都得让着材料商吧,也该留一趣÷阁聊了聊我们这趣÷阁账吧。”
“唉,老陈,也怪我当时谈项目多喝了几杯,昏眼的时候没瞧出设计图要求的钢筋、混凝土这些,它裕泰他、妈的质量标准定这么高。嘿,这材料钱死贵死贵啊,可那姓刘的王八、犊子给的呢,每逢给的有时候还不够材料钱的,这你让我到哪说理去!”
“那不对吧,张总。”
陈国立冷笑,心想都在建筑行当里混,蒙谁呢!设计图上标的那些高标准材料,合着不是你们建筑公司跟设计院组团忽悠开发商。明面上写怎么地,背地里偷工减料用低标准,等混凝土一浇盖成楼,谁一眼看得出来。鬼六子,我帮你遮遮掩掩搞进一些废锈钢筋,靠、你娘不讲究,还想着拖钱。
“那总不能为了材料,就活该让我跟弟兄们受委屈吧。况且今年这好几个月的工钱,你也都一点儿没结。就前些会儿,弟兄们怨气很重,都在议论纷纷,闹着要罢工,是我考虑到你的难处,在合同外主动帮着垫资了仨月的,否则这会儿恐怕他们早捅到政府那,就等着领导那怎么说来着,对,不准拖欠农民工工资!”
张弛眼皮一跳,进而笑眯眯说:“老陈,我体谅你还有你下面农民工的难处,可谁又体会我的难处啊!大家出来闯江湖做生意,讲的是一团和气,互相帮忙,你就当再帮我一次,三十三万,先给你三十三万救救急,剩下的六月份一并结算——”
陈国立绝不妥协:“张总,不是我想跟你搞僵关系,是你现在连去年的款都不肯结清,这样做下去会让我还有手下人都没底,担心做完,张总你又像这次拖着欠着,恐怕到时候会让他们寒心没劲头的,就算是这一季度再运材料来,我怕他们干劲不足,那些栋楼怕是长不了个头喽!”
站在张弛左侧的跟班伸直手臂,恶狠狠道:“你敢威胁我大哥,别忘了刚才吊篮上是谁差点害死他!”
陈国立大喝道:“孬逼、将的,你小子胡说什么。谁害死谁,你老子我不也在吊篮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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