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(1/2)
今天是4月4日,清明。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”这话一点不错。天空飘着蒙蒙的雨,跟一层薄帘子似的,罩在人眼前,一切都恍恍惚惚地看不清楚,就平添了几丝哀婉。
没有去公墓,我来到了李子最后那段日子里最常待的地方——商厦大楼顶层步梯间窗口,靠在窗边往下瞧着。清冷的大街上行人如蝼蚁,蒙上了烟雨更是模糊,影影绰绰的近乎于无。远处低压压的天顶下面数着几幢青黑色的大楼,楼与楼的间隙里,透着灰蒙蒙的虚无。
曾经我和李子一起在这里看到的熙攘呢?还有那轮正红的太阳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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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忘记了我那天晚上是怎样入睡的,但是我却记得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的尴尬。
我在梦里反反复复回味那短暂但美好的触感,直到知道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,我感觉到下面一片潮湿,得,被李子亲了一下不仅做了春梦,竟然还遗了精,这就比较尴尬了。
我醒了也不敢睁眼,怕被李子发现了,就偷偷地听着旁边儿的动静,感觉着李子啥时候出去了,才敢睁眼,赶紧喊我爸帮我收拾。
“肖凡,不是我说,你小子脑子里整天想啥呢?动都动不了还想着这门子事儿啊?”
“爸,你要理解我啊,我正值青春期发育呢,这是正常反应吧!再说了,我整天窝着不动,精力过剩啊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知道你理由多,不过我可跟你说,绝对不能出去乱欺负人家女孩子,知道吗?万一发生点啥,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!”
“哎呀爸!你把我想成啥人了?这种基本常识和道德观我还是有的好吧!赶紧的赶紧的,帮我弄,一会儿李子回来了!”
“哟,你还知道害臊?”
“您老儿就不能不埋汰我嘛!”
我爸前一句后一句的说的丝毫不饶人,等他帮我换好了床单和裤子,李子也回来了。
我看了一眼李子,就感觉脸皮发烧,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盯住李子的嘴巴看。
李子跟平常一样,没事儿人似的,搞得我紧张兮兮的跟个傻子一样。
我偷偷摸摸的瞅了半天,李子还是该干啥干啥,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没话找话,哼唧了半天,我爸老在一边站着我也不好意思问。我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太阳,跟李子说:“李子,我还想去外面晒太阳。”
李子搁了手里的书,拣起旁边的外套给我披了,说:“行。等我收拾下画具。”
李子找了个挡风的地儿停下,放好了画架和画板,接着画那幅色彩。
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明艳艳的天,绿莹莹的草,觉得昨天晚上有点不真实。
“李子。”
“嗯?”
“你昨天晚上是不是……亲我了?”
我目视前方,不敢看李子。李子没有立即回答,沉默了一两秒的时间,让我紧张的感觉小心脏嘭嘭嘭跳的得有十来下。
“嗯。”平淡的回答。
我有点小激动,又有点小失落,感觉李子这个答案太简单了,但是又不知道希望从李子那儿听到点儿啥。
“那……你为啥啊……”
我更加紧张的等着答案,结果没听见有人吭气儿,就感觉脸边儿一阵风,然后有个温温软软东西在脸上碰了一下。
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瞪着眼扭过头看李子:“你你你!干啥呢!”
李子不慌不忙的调着颜色,脸上尽是得逞了的狡黠:“没干啥,亲你一下。”
“不是!我的意思是……”我赶紧降下声音,“外面这么多人,你咋能这样儿呢?”
李子停了趣÷阁,凑过来也低声的说:“那你的意思是等没人了就能这样儿了?”
我浑身的血直往脑门儿冲:“不是!”
李子也不画画儿了,笑眯眯地看着我。
“画你的画儿!看我干啥!”
李子不说话,接着看。
“别瞪着我啊!你又不画我!”
“咋不画?没到时候呢,等我再练两天儿,给你画一张好看的。”
“那我等着,你好好练啊,别到时候我这么帅你给我画残喽。”
“所以现在多看看你啊,看的多了就记心里了,知道胸有成竹这个词儿么?”李子还是这样笑眯眯地看着我,轻描淡写地说着让我脸红心跳的话。
到最后我也没再问李子到底为啥亲我,我自暴自弃的躺回病床不说话,被比我小的李子调戏了的事情着实让我郁闷,感觉这个发展不太对啊!说好的我要安慰李子呢?说好的成为李子的坚实后盾呢?
又在病房里待了几天,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,但是石膏还是要打的,还要再打半个多月。
虽然总算是从病房搬回了家里,但是照样儿还是得窝在床上,让我本来有点兴奋的好心情又消失了。
李子的画儿完成了,非常漂亮,李子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好,开始学画油画儿。
我出院以后,李子也正常的回校上课了,没了李子陪着,我就更加无聊,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找能干的事儿,每天看书画画儿的时间长了,我妈直夸我学习照路儿。
好不容易等到了周末,李子前脚刚回家,我后脚就给他打了电话。
没几分钟,李子就上来了。
“你们总算放假了,我在家无聊死了,我爸妈一去上班就我自个儿,整天让我自己跟自己说话。”
“耐不住寂寞,何以成大统?”
“……你又看啥乱七糟的书了?”
“放肆,书中自有颜如玉。”
“成成成,我错了,书是你的宝贝,但是你才是我颜如玉啊……”话一出口,我才觉着有点歧义,赶紧补救,“我是说你看书高兴,我看你高兴啊……”好像更歧义了,好吧,我放弃了。
“才几天儿不见,就这么想我?”
“这不是就你能和我玩儿嘛。”
“原来活蹦乱跳的时候,也不见你这么惦记我,现在动不了了,知道我的好了?”
“李子……你,是不是受啥刺激了?”
“嗯?”
“原来说话不带这么刺儿的啊……”
李子听完愣了一下,然后走到我正面蹲下,仰着脸问我:“委屈了?”
“嗯!”这个角度看李子,鼻子眼睛嘴巴额头,眨眼睛时候扑闪扑闪的睫毛,还有说话时候露出的牙齿和舌头,都看的一清二楚。
莫名的觉得有点羞耻,我试图把眼珠子往上转,然后就听到李子笑了一声,说:“那给你个安慰。”说着往上一起身子,凑到我嘴上啵了一下。
这一下惊得我浑身一哆嗦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第一次是晚上黑咕隆咚啥都看不清楚,第二回是亲脸上,而且没有正面袭击,这回可是实打实的正面迎敌!
我恼羞成怒:“李子你你你!成何体统!”
李子大笑出来:“你咋说话也这个味儿了?”
“你你你!别转移话题!一而再再而三的干啥呢!真不把我当哥啊!我又不是妹子,你咋就说亲就亲呢……”
说道后半段,李子突然收了笑容,扭过头去不看我,我一下儿就弱了气儿,不知道哪儿又说错了。
“你啥时候像个当哥的了?你要是不乐意早说啊,以后不亲了。”
感觉李子要生气,想到我目前半身不遂的这个状况,还要指望李子,我试图挽回:“别啊,我没不乐意啊!”
这话说完,我脑子里就剩下两个大字儿:完了!
还没来的及想别的,李子噔噔噔地就走过来,弯下腰摁住我脑袋就往我脸上撞。吓得我直缩脖子,李子说了声:“别动!”我又吓得不敢动,就眼瞧着李子跟电视剧里一样亲过来。
瞧了半天,我斗鸡的眼睛都疼了,李子还没亲完。
“你是不是傻?眼睛阖上!”
我这才闭了眼睛,看不着了,注意力全集中在感觉上了。李子用他软软的嘴唇来回磨蹭,轻轻的痒痒的,让我忍不住往前靠,希望他用力一点,别这样撩拨。
李子感觉到了我的动作,停了一下之后,伸出舌头开始舔,就像豹子吃肉之前先尝尝味道一样,常完了味道就开始啃噬,上下牙齿微微用力地咬住我的上嘴唇,不断厮磨,不同于之前微微的氧意,这一下让我心脏猛地开始加速,一波一波的酥麻指望脑子里灌。我下意识用手去推李子,李子却贴的更近,加大了力度。
直到我的心脏都要炸了,李子才慢慢离开,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脸估计比猴屁股都要红了。我狼狈地喘了两口粗气儿,抬头看见李子亮晶晶的眼睛和湿湿润润的嘴巴。
简直引人犯罪。
李子站在那里也不动,让我觉得更尴尬了。我一见李子又要往前凑,紧张兮兮的大喊一声:“你别过来!”
李子果然不再动,只是伸手指指我裤子的某个部位,揶揄的笑着。
我的内心是崩溃的。
“奶奶个腿儿了!”我迅速的用一只手扳着轮椅往卫生间去,又急忙嘱咐后面:“李子你就站那儿别动!别跟过来啊!”
一边儿解决问题,我一边儿胡思乱想。不是很懂李子的意思,我总是猜不到李子在想啥,但是李子每次都知道我在想啥……首先我们俩都是男的,然后接吻这种事儿难道不是情侣之间才干的吗?那李子和我这算啥?更成问题的是我被李子亲的还有反映了!我觉得我的人生观都混乱了……李子是我发小对吧?李子是男的对吧?我也是男的对吧?男的和男的也可以亲的对吧?不对啊!
我努力思考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混乱,到最后释放的时候,我的思考终于停止了,定格在了焰火晚会李子的那张脸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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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李子的提议和我的强烈要求下,我爸终于答应让我出去放放风,要求是不能出这条街。
李子抬了轮椅,我爸背了我,把我弄下了楼。我爸抹了一把汗,白我一眼:“你看看你这不肖子,我这把年纪本来应该你背我,现在净反套儿!”
我嘿嘿嘿地笑了两声打哈哈:“您老有的是机会让我背。”我爸又叮嘱几句,就开车值班儿去了,让我们回来的时候再给他打电话。
李子想了想,对我说:“带你去个吹风的好地方。”
他推着我走了没多远,拐进了商贸大厦。商贸大厦是城里的地标性建筑,不带地下,总共二十五层。下面十五层都是商场和餐厅,上面十层是写字楼,一般不咋上去。我们院儿就在商贸大厦儿边上,当初也是因为这,这一片儿的房子卖得特别贵,还是李叔借给我爸钱,我家才买了房子。
“来这儿干啥啊!不是说要去吹风吗?我不想在屋儿里待着……”
“别叨叨,有本事你下来自己走。”
“……没本事。”
李子完全无视了我的抗议,推着我进了电梯。我再一次觉得大哥的颜面荡然无存。我就想不明白了,李子咋突然这么强势了?原来乖乖的听话的跟着我的小孩儿呢?
我略一思索,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,好像每次都是我听李子的话。但是有感觉不太一样,原来的李子好像更温和一点,让我不知不觉就顺着他了,不像现在这样儿这么有压迫感。仔细一想李子是有点反常,最近的情绪波动也大了,连带着面部表情都多了。这种情况是啥时候出现的?好像是学校那次停电?不不不,还要早一点儿,差不多是天宁出生的时候……
正想着,听见“叮——”的一声,电梯到了,抬头一看,电子屏上扑闪着两个红色的数字“25”。
“诶,二十五层不是不让进吗?”
“谁说的?”
“……但是没见有人上来过?”
“没人上来过不代表不能上来啊。”
出了电梯,我才知道为啥二十五层没人上来。
不知道啥原因,商贸大厦的顶层竟然还是空的,按说这种旺铺应该早就有人抢着买了。但是我现在看到的,是一片灰色的水泥地板和空荡荡的白色屋顶。
李子推着我转过几根柱子,到了一扇巨大的窗户前,他扳开了窗户上的几个锁,把窗户拉开,一阵风“呜”的刮进来,高处的空气和下面果然不一样,凉的很,也干净的很。
我被吹的一个哆嗦,头发都乍蓬起来。
“吹着风没有?”
“吹着了,就是就风儿有点喧嚣啊?”
李子挑了挑眉,把窗户关小,只留一条缝,推着我到旁边去,风就冲不着我了。
我朝窗户外面看,看到的是一片空阔,无边无际的蓝天蔓延到视野极处,成了一道白线。天空中的太阳还正好,红彤彤的,毫无遮挡的朝地上洒下大片的明亮。不时飞过几只鸟,看的清楚它们身上被风带起的翎羽。
从窗户缝儿吹进来的风,发出一种尖锐的呼号声,好像不成调子的箫声,就给眼前的这天,这太阳,平添了一份悲怆。
“你往下看。”
我眼珠子往下一转,就看到一道一道流动的细线,又或是一片一片黑色移动云团,还有一些闪烁着的彩色光斑。
“好看么?”
“好看。和平常看的太不一样了。”
“这是个画画儿的好地方。”
“你啥时候发现这个地儿的?”
“没多长时间,也就是刚开学那会儿吧。”
我又低头去看下面的人群车辆,看到它们一点一点的挪动着,一片一片的汇集着,聚成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,在这里是听不到街上的喧嚣的,就像是再看一部默片,唯一的伴奏就是风声。
看了一会儿,我觉得眼花,扭头看李子,李子还在一动不动的盯着下面看,我撇撇嘴,其实比起蚂蚁似的人,我还是觉得青天白日的更有气魄。
李子就那样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,陷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,我觉得李子的眼神儿再看外面,但其实那些画面只是走马灯一样在李子眼珠子表面过了一遍,根本没往心里去。
“李子?”
“嗯?”
“你瞅啥呢瞅那么久?”
“瞅人啊。你不觉得么?稍微站的高一点,就会觉得低于这个高度的东西都很渺小,根本不入眼。我们现在才站在大楼上,那老天爷看我们是啥样儿?估计根本看不到吧。”
“老天爷?老天爷啥时候管用过?我让他保我考试150,哪次实现过?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咱们每个人站的高度都不一样,那其他不和我们在同一高度的东西,或者是其他人,我们是不是就看不在眼里了?”
李子这话把我问住了,虽然不是很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,但是人的眼光的确就是这么狭隘,只能看到本身周围的,与本身密切联系的,而下意识的舍弃或者排斥与本身相异的。
所以一个人太过优秀会被排斥,身体有残疾也会被排斥,太过善良会被排斥,太过可恶也会被排斥。总之一切和大众不同的东西,都是异类,异类的下场只有一个,被孤立,被遗忘,然后默默消亡,社会就是如此来维持其和谐。
李子这一个问题让我想得脑瓜仁儿都是疼的,我问他:“为啥突然问这个?”
李子收回一直投在窗外的视线,把焦点聚回我身上。
“小凡,你想不想再要个弟弟妹妹?”
“不是有你和天宁了吗?”
“那要是光有天宁呢?”
“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啊,咋会光有天宁呢?没有你,哪儿来的天宁?”
“那要是我不是你弟弟呢?”
“你这个问题就更奇怪了,你不是我弟儿难不成还是我爹?”
李子听了又扭过头去,半晌没说话。
我看着李子沉默的侧脸,不由得问:“李子……你烦躁啥?”
李子听了没反应,过了一会儿,慢慢低下头,还是那么站着,双手垂在身侧,像个做错了事被老师逮到的孩子。
“你……”
“别说话。”李子打断了我的继续追问,走到我身后,双手虚虚环住我的肩膀,下巴抵在我头上,轻轻的说:“小凡,你知道不?我特别喜欢你。”
我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,然后又弹开,血液迅速的流向每根神经末梢,浑身暖暖的。
“嗯,我知道。”
感觉到李子的脑袋在我头顶磨蹭了两下,我捏紧了拳头,又说:“我也特别喜欢李子……”
然后我感受到了李子的笑声,通过身体传来的震动。
他扳过我的下巴亲了一下,问:“你爸会不会怪我耽误你?”
“不会,要怪早怪了。”
太阳慢慢偏西,风也越来越凉,我估摸着我爸也差不多要回来了,就和李子说要回去。
李子点点头,重新锁了窗户,推着我进了电梯。
电梯里的灯泡儿霉了,闪闪烁烁的,等电梯门完全合上了,灯泡儿也彻底灭了。电梯还在正常运行,封闭的电梯间里只有电子屏闪着红光,显示着不断变换的数字。
我倒是不感觉有啥,但是灯一灭,身边的李子浑身就绷起来了,我能感觉到他死死的捏着轮椅靠背儿,连呼吸都变浅了。
“李子?你怕黑?”我摸索着把左手搭在李子手上,李子在轻轻的抖着。
“……地窖……”李子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,弯下腰把头埋进我的肩窝里。我哄小孩儿一样地轻轻拍着他的头顶,不知道说啥好,就是心疼的无以复加。
从二十五楼到一楼不过一分钟的时间,这会儿却显得格外漫长。李子紊乱的呼吸和心跳,还有他微微颤抖的身体,无一不提醒我,李子曾经所受的伤害无法消弭。李子选择性遗忘的东西,为啥现在又会突然想起来呢?总要有个诱因啥的吧……难道李叔李姨还没有发现李子的不正常吗?
想到这儿,我记起来那天我洗完澡儿,李叔来病房对李子说,要带他去见个人,但是被李子拒绝了,当时李叔是不是要带李子去看心理医生?如果是,李子为啥不愿意去?
电梯终于到了底儿,李子出了电梯才慢慢缓过劲儿来。我给我爸打了电话说我们要回去了,然后李子就径直推着我回了家。
到了楼下,没见着我爸的车,到是见着辆纪检局的车。
李子瞟了那车一眼,又朝楼上看了一眼,然后垂下眼睑,面无表情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看李子这表现,这纪检局不会是来找李叔的事儿的吧?
没多久,我爸回来了,看见了纪检局的车,叹了口气儿对李子说:“咱上去再说。”
我爸让李子也回了我家,安置好了我,才到了茶,坐在沙发上,跟李子说:“你……最近一段先住这儿吧,不要回家去,你爸那边儿有点事儿……”
“是有人举报了?”
“你都知道了?”
李子摇摇头:“我妈和宁宁呢?”
“在你们新家呢。我估摸着不会有太大事儿,这是有人故意找你爸事儿呢,但是你爸台面上都跑过了,该办的也都办了,不会有啥太大问题,你也甭操心。”
李子应了一声,不再说话。
等晚上了,纪检局的人总算走了,李子才下楼去拿了书包衣服和其他零零碎碎儿的东西,李叔也没闲着,后脚打着电话也出了门儿。
李子和我睡一间房,我床大,躺着也不挤。
我扭过头去,问躺在我身边儿的李子:“像李叔这样儿的,最严重会是啥情况啊?”
“开除公职。”
“噫!这么厉害!”
“那对天宁会有啥影响不?”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“诶,你不是说你爸妈办了离婚证儿了吗?那这还算超生?”
“那都是形式上的,要是上头不想搭理我们,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。要是真想找事儿,容易的很,天宁是我爸妈离婚以前生的,而且俩人离婚后都没有再婚,肯定要拿这说事儿的。”
“那咋办?”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李子翻了个身,面朝着我,原本没啥表情的脸,现在硬是把眉头皱出了两道印儿。
我伸手摁平他眉头的疙瘩,换了个问题:“李子,你有没有想过去……”说到一半我噎住了,不知道该咋说,如果直接说去接受心理治疗,未免不合适。
“去看心理医生?”李子自己把话接上了。我听了有点慌,不知道咋接话,担心李子会不高兴。
李子睁开眼看着我,说:“小凡,你以后有啥话就直说,不用顾忌,我不会生你的气的。”
我木呆呆的点点头,癔症了一会儿,才想起来接着问:“你是不是不愿意去看医生?”
“嗯。”李子又阖上了眼睛。
“……为啥?”
“没用。”
“你原来治过?”
“嗯。”
我心里憋了一堆问题想问,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,咋去问,就听李子说:“心理医生只能起引导和疏导作用,再给你开一些镇静药物,能有用么?”
“连他们自己也经常说,我只能给你建议,但是做决定是你自己的事儿。”
“我小时候去治疗的结果,就是我慢慢的忘了,但是现在,不还是想起来了?就跟一块儿没吃完的冰糕重新搁冰箱里了一样,你再拿出来,还是一样儿一样儿的,一点儿都没变味儿。”
“我爸现在再带我去看心理医生,是让我再忘一遍?还是让我再重新想起来一遍?”说到这儿,李子浑身一个激灵,往被子里缩了缩。
“那难道……就好不了了?你就得这么难受着?”
“一块玉石,拿凿子刻刀把它雕成型了,你说还回得去么?”
我张了张嘴,再没声音,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压迫在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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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立夏的时候我终于拆了石膏,回了学校。班上少了一个我和多了一个我没啥差别,除了刚开始几天会有同学羡慕一下我躺在床上活死人一样的生活。我不以为然,等他们真和我一样儿躺床上了,就不这么想了。或许李子说的是对的,人的立场不同,就无法相互理解,所谓的理解不过是对你表示同情。
李叔早出晚归的跑着办事儿,李姨带着天宁住在新买的另外一套房子里,李子住在我家。
一家人,三栋屋。
李子似乎慢慢恢复正常,不再那么焦躁,但是我却放不下心来。有时候会忍不住去猜测,李子到底经历了啥样儿的痛苦,如果那人换做是我,我又会啥情况呢?
新长的骨头还不是很结实,有时候骨折的地方会痒痒的,我问李子:“你说我这样儿会不会再长高点儿?”
“要是骨头没长好,错位了,你可就别长了。”
李子穿着围裙把油画颜料往画布上抹,厚厚的,抹了一层又一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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